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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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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側了側頭,淡看了她一眼,沒說好也沒說不好,開口時卻是詩的第一句:“春花秋月何時了,往事知多少。”

陳若曦接下去:“小樓昨夜又東風,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。”

“雕欄玉徹應有在,只是朱顏改。”

“問君能有幾多愁,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。”

念最後那個流字的時候,她突然將折扇指向天際,滿臉俏皮和機靈。

正要得意洋洋一番,卻不料被一個疾跑到對面店鋪躲雨的人撞了下,手裏的折扇被撞飛,摔在地上,濕了水墨畫。陳若曦急急的跑上前去撿,剛彎下腰就被人猛地扯起,還沒弄清怎麽一回事,她就看見折扇在自行車輪底香消玉殞了。

“陳若曦!”慕洵之的吼聲不期然而然,“你不要命了!”

她戀戀不舍的看著那把幾經風雨和挫折的折扇,委屈又無辜:“我只是想撿扇子。”

“扇子重要還是人重要?”他滿臉陰雲。

陳若曦這才發現他是真的生氣了,因為頭頂的傘不見了,大概是他急著拉她,隨手給扔掉了,四周尋了番,果然找到了。

見她一聲不吭的往另一個方向走,怒氣從慕洵之的胸腔沖出,緊攥住她手腕,暴吼:“陳若曦!”

他極少在這種公共場所發這麽大脾氣,陳若曦被嚇了一跳,楞楞滯在原地,有點不知所措,等回神後才謹小慎微的解釋:“我去撿傘。”

聽見這句話,慕洵之閉了閉眼,深吸一口氣後松開了她的手,好久才擠出一句:“我去撿。”

就這樣,慕洵之的好心情蕩然無存。

兩人默了一小段路,陳若曦終於忍不住開口:“我沒看見那自行車,下次我會註意的。”

“不會。”他冷冷的甩了兩個字過來。

陳若曦“啊”了一聲,不太明白。

他補充,還是冷的要命的語氣:“下次你不會註意。”

“我會!”她忍不住辯駁。

慕洵之沈默。

陳若曦想了又想,就是不服氣:“打賭敢不敢,下一次你別拉我,我也能避開。”

因為她這句話,慕洵之那雙千年不帶情緒的眼睛突然動了下,閃過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分辨的情緒。

陳若曦還在為自己的傲骨暗暗點讚,忽然,有雨水從頭頂落下,她腳步一頓,才發現身旁撐傘的人沒跟上來,回頭看去,發現慕洵之撐著傘駐在原地,站姿的筆直,沈漆如冰的眼睛看著她,一動未動。

陳若曦皺了皺眉,沒好氣的往回兩步,躲進傘裏,擡頭,看他,質問:“你又生什麽氣?”

“我生氣了嗎?”他不近人情的反問。

陳若曦忍了忍,耐著性子跟他辯駁:“沒有生氣你怎麽不走了?”

“我想站站。”

陳若曦氣結:“那你自己在這裏站著吧,我要傘,我要回車裏。”

他握傘姿勢不變,完全無視掉她伸過來要傘的手,語氣極其欠揍:“傘是我的。”

“那我自己走!”話還沒說完,人就轉身跑掉了。

站在原地的慕洵之緊盯她在雨中奔跑的背影,映入眼底的光圈越來越遠,而他的眉頭也越皺越緊,一時間沒控制好情緒,極其別扭地喊了句:“陳若曦!”

某人置若罔聞,速度越跑越快,即便被不太平整的青石路拌了下也影響不了她幾乎飛奔起來的速度。

再跑一段路就到馬路上了,慕洵之擔心她不看車就橫沖直撞,放心不下,速度快過她跑上前,最後將她扯停在古玩街的入口處。兩人都淋了雨,頭發和衣衫都被打濕,一團寒氣,氣氛也詭異,稀稀疏疏的路人見了,都不敢靠近,只能遠遠打量一眼,然後低頭和身邊的人私語幾句。

雨密,阻擋了路人的視線,再加上慕洵之極少在鏡頭前露相,根本沒人認出他。

他倨傲不下的睫毛微微垂,攥住陳若曦的手背青筋爆出,沈默著,不言不語。

他總這樣,要麽一言不發,要麽尖酸刻薄,總把那些關心他的人推得遠遠的,自閉癥患者了不起嗎?誰當年還不是個自閉癥了!有他這麽狂妄又恃寵而驕的自閉癥患者嗎?

陳若曦越想越氣,蠻力掙扭著,可越掙紮他就越用力。

“松手!”

“你不跑。”

“你管我跑不跑,總之,松手!”她加重了語氣。

慕洵之置若罔聞,也不松手,也沒再說話,就那樣站著,唇緊繃,臉色非常非常難看。

陳若曦深怕自己再多看他兩眼就心軟了,急急說了句:“你再不放我就哭鼻子了。”

慕洵之以為自己聽錯了:“你說什麽?”哭?

就算是陳若曦被他氣到犯渾也不至於到哭的程度,所以她只是說說而已,但她明顯感受到那個字出來後腕上的力道松了不少,不知道是真的忌憚她當眾大哭還是錯愕的。

傘丟了,兩人濕的不成樣子,關鍵臉色都不太好,譚璟又往後視鏡看了眼,滿肚子困惑,卻不敢多問一句。

車子停在酒店門口,陳若曦率先推門而去,看著那抹揚長而去的背影,譚璟沈默的搖了搖頭,真是活久見,陳若曦居然在慕洵之面前耍脾氣,說出去怕是沒人信吧。

“洵之,你也上去……”

“回古玩街。”他打斷譚璟,目光偏向窗外,盯著臨安沈悶的烏雲,再度沈默。

譚璟沒有問理由,開車回到古玩街,還是停在原來的地方,慕洵之冒著雨下車,步履匆匆的再一次進了古玩街。和陳若曦進去的時候不同,這次,他極其落寞,看著那個背影,譚璟不由的皺了皺秀眉,然後給季桔撥了個電話過去。

“是吵架了嗎?”電話那頭,季桔問,聲音柔似水。

“不太好說,到了酒店,若曦甩頭就走,還是第一次見這丫頭沖洵之甩臉子呢。”

“洵之呢?”

“他又回古玩街了。”

“丟了什麽東西嗎?”季桔問。

譚璟回想了下:“傘丟了。”

聞言,季桔笑了笑:“那沒事,回雲溪後,你讓洵之抽空來趟孤兒院。”

“好。”

電話剛掛,一個頎長孤傲的身影從古玩街走了出來,撐著傘,手裏還提著紙袋。上了車,還是那副淡漠的讓人不敢靠近的老樣子。

自那之後,陳若曦就再也沒有出過房門,譚璟去叫她吃飯,她悶悶說了句不吃,譚璟也十分無奈,回到餐廳時,慕洵之見她只身一人,臉色又沈了下去。譚璟從不多事,而且季桔也說了沒事,可這氣氛讓她實在忍不住。

“和若曦吵架了?”

慕洵之夾菜的手微微一頓,沒想過譚璟會開口過問。

見他臉色沒有更差,譚璟又冒死問了句:“她又跟你提季小姐了?”

沈默良久,他將手裏的筷子放下,目光突然沒有了焦距,很簡短的一句:“她用手去撿折扇。”

難得他肯開口,譚璟小心翼翼往下問:“不用手,用什麽?”

他沒答,抿著唇,不知在想什麽。

“即使生氣,也該好好跟若曦說不是?”

慕洵之擡起頭,一直失焦的眼睛動了動,看著譚璟有些機械的描繪當時的情景:“自行車飛馳而來,朝她去撿折扇的手。”最主要的是,她要跟他打賭,用她的手,那雙彈鋼琴的手作為籌碼,只為一個毫無意義的賭約。

譚璟有些驚訝他會說出前因後果,盡管簡潔。

“那你更應該好好跟若曦說,既然你擔心她,又何必生這麽大的氣?”

此後,慕洵之再沒開口,無論譚璟問什麽或者說什麽,他連反駁和制止都沒有。譚璟覺得他有些異常,一直自說自話的她也停了下來,後來她一個人躺在床上回想起餐廳的那幕,不自覺的笑了出來,那個時候的自己特別像陳若曦,話多的讓人想要丟出去。

那場雨,自始至終都沒有停,打在落地窗上,隔絕視線。慕洵之穿著黑色睡衣站在窗前,緊抿著唇,目光落在遠處,似乎陷入了沈思,因為他黑色的眼珠子一動不動,卻不空洞,所以不是發呆,而是過度認真思考導致的。

不同於慕洵之的安靜,陳若曦已經吐槽了慕洵之整整一個小時。

電話那頭的袁傾忍不住打斷她:“你不睡我還要睡呢!”

“你居然睡得著!”陳若曦難以置信。

袁傾無語:“你生氣又不是我,憑什麽我睡不著?”

“真不夠義氣!”

“話說他生氣也正常,不生氣才不正常吧。”

這倒也是,陳若曦無法反駁:“他怎麽就那麽多氣要生呢!”

“那是對你。”袁傾說,“換了其他人,他都不屑生氣的好嗎?”

陳若曦失落垂眼:“對啊,偏偏對我惡劣至極。”

“他的脾氣你不是最了解,怎麽還跟他執拗?”

“他老不相信我。”

這個理由,袁傾接受不了:“按理說你已經習慣被他編排了。”

“那可能是我習慣的大限已到。”

“……”

跟吃了炸藥一樣,又不是她惹出這些事的,怎麽成了炮灰?

“袁傾,我好像真的快要沒有力氣了。”

那是袁傾迄今為止聽到陳若曦說過最喪氣的話。

她說:“袁傾,我是不是累了,所以對之之的耐心越來越差了,我好怕自己會生出不要再喜歡他的這種想法。”

十六年,她喜歡了慕洵之整整十六年,可為什麽就是走不進他的心呢!是時間不夠?還是她永遠不會成為被他放在心上的那個人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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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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